段老板被俘了。

婉兮多方偵測，找到了段老板的行蹤，然後授意閆小妹，出其不意制服了段老板，秘密押到入雲閣，幽禁在入雲閣的一間密室裏。

阿成示意婉兮接下來的交給他就行。婉兮有些擔心，她擔心段老板狗急跳墻，做出什麽不利於阿成的舉動。阿成讓她放心去“休息”一段時間，他有巴圖，可保無虞。

密室裏，段老板並沒有被戴鐐穿銬，但他渾身的武器家夥什都被卸去，只身穿著一身素布麻衣。

阿成與巴圖來到密室，緊閉房門。

段老板看著阿成，拱拱手，說道：“方公子，你我無冤無仇，關押著我，卻是為何？”

阿成笑道：“段老板，稍安勿躁。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，問完之後，段老板若還自覺無辜，願走願留，悉聽尊便。”

“但問無妨。但不管你問什麽，我就一句話‘不知道，不清楚，不了解’！”

阿成笑了笑，示意巴圖給段老板倒酒。

段老板端起酒杯，聞了聞，淺淺酌了一口，楞住了。杯中酒是上好的8年陳的山西汾酒。

“段老板是山西人，向來喜歡喝酒，尤其喜好8年陳的汾酒。只是你與胡攸之共事多年，胡攸之好喝茶，不喜酒，因此段老板也是許久沒有沾酒了吧。”

段老板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面，“哼哼”的冷笑道：“方公子對我倒挺了解。不過我想提醒你，你想給你阿爸阿媽報仇，怕是尋錯了仇家。你阿爸阿媽不是我們殺的，與我們無關。”

阿成笑了笑，說道：“但是他們是在被你們拘禁的路上遇害的，你們不是直接的兇手，但也是禍首之一，可不能說與你們無關。”

“左右現在我在你手上，事情正反面，人嘴兩張皮，怎麽說都是你有理。”

“阿爸阿媽遇害後，派人來到我的南城小院，意圖刺殺我，也與你們無關麽？”

“並不是想殺你，只是想控制你而已，不想士兵們與你的護衛起了沖突，死了不少人，這並不是我們所預見的。”

“所以我該束手就擒，這樣才不會逼得你們動手，是麽？這麽說，是我的錯嘍？”

段老板沈默不語。

“然後你們又派遣清吟小班刺殺我們，這是你直接下的命令吧？”

段老板閉著眼，點了點頭。然後又睜開眼，說道：“我讓他們刺殺的是阿穆爾，並不是你。”

“那小樓呢？也是派去刺殺阿穆爾的麽？”

段老板緊閉雙唇，不再說話。

良久，段老板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但是你還活著。”

“我活著，所以我該感謝你麽？”

“你活著，所以你來找我覆仇！”

“你我還是無冤無仇麽？”

“你我簡直是深仇大恨！”

阿成笑了，說道：“所以你覺得我會放過你麽？”停了一會，他補充說道“還有，我叫戴哲成。”

“戴哲成？”段老板似乎回想起什麽似的。他長長嘆了一口氣，覆又端起了酒杯，深深喝了一口，重重踹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小樓呢？他還活著麽？”

“小樓可比你明智多了。”

“小樓一向很明智！”

“你本來更明智，只是為感情遮擋了雙眼，蒙蔽了心靈而已。”

阿成的話似乎若有所指，段老板有些局促不安。

巴圖把段老板面前的空杯又給滿上。

段老板忽的笑了，說道：“戴公子也是大膽，既沒有給我帶鐐銬，又不帶幾個有力的護衛保護，就不怕我暴起，加害於你麽？你也知道，我是清吟小班的掌班。”

阿成笑了笑，說道：“我當然害怕，但是我更怕人多口雜。畢竟你我今天聊的可都是秘密。從前你派出7位頂級清吟小班刺客，包括‘瘸腿’老者在內，卻又如何？何況，你真的有信心勝過我身邊這位麽？”

段老板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下巴圖：其貌不揚的長相，不高不矮的身形，精壯虬結的臂膀，波瀾不驚的眼神。段老板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：“戴公子哪裏找的這麽好的刺客！段某自愧不如！”

“他不是刺客。他是個廚子。”

“廚子？”

“對，廚子。有時候也殺牛宰羊，做一些類似屠夫的工作。”

“人可比牛羊好宰多了。”段老板又喝了一口酒，嘆道“人有時候也比畜生可恨多了。”

停了停，他接著說：“戴公子，你我有仇，現在又落到了你手裏，我自覺鬥廚子不過，現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。不過，你想從我這裏獲得丁點關於胡攸之的消息，我勸你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念想。”

阿成哈哈大笑，說道：“段老板言重了，你是有身份的人，是個體面人，我不會把你怎樣。我也知道，你是個錚錚鐵漢，寧肯死，你也不會吐露胡攸之的行蹤，你的愛人的行蹤。”

似乎沒聽清阿成說什麽，段老板睜大了眼睛看著阿成。

“你沒有聽錯，你愛人的行蹤。”

段老板冷笑不已，說道：“戴公子玩笑話了。什麽愛人，不存在的。不能因為我與胡攸之過從甚密，你就下如此論斷。一如我不能因為你與廚子交往甚密，就判斷你與廚子有男好一樣。”

“話是這個理。但你我皆是聰明人，又何必在這裏打太極。所謂‘只要留心，沒有什麽事是小事’。是與不是，你我心裏跟明鏡似的。”

“‘只要留心，沒有什麽事是小事’，這話是我教給小樓的。”

“然後小樓又告訴了我。”

段老板喟然長嘆，說道：“到底是小樓告訴你了。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。”

“現在！”

“現在？”

“對。以前只是猜測，現在可以確定。”

段老板一楞，苦笑道：“只要留心，沒有什麽事是小事。好一個楊小樓，好一個戴哲成！不過知道又何妨，我與攸之無愧天地，又何懼莘莘眾口！而且，即便如此，你也休想從我這裏探聽到絲毫關於攸之行蹤的消息。”

阿成點點頭，說道：“是的，我知道。不過我並不是想讓你告訴我胡攸之的行蹤。你之於胡攸之，就好比樹林之於飛鳥，港灣之於游船，飛鳥終要投林，航船終會進港。胡攸之會來救你的，他會來找我的。”

“他不會的！攸之精於算計，他明知是個陷阱，一定不會自投羅網的。”

阿成搖搖頭，說道：“他會的。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他。精於算計也罷，冷漠無情也好，不過是表象而已，不過是欲蓋彌彰而已，不過隱藏他內心熾熱的情感而已。胡攸之會不會來救你，你我心中都跟明鏡似的。”

段老板想了想，突然罵道：“愚蠢！攸之要是來救我，那就是個碩果僅存的蠢貨！”

巴圖上前，給段老板把酒杯滿上，段老板一飲而盡，酒杯覆又滿上。

“人們尊敬我，人們害怕我，皆稱呼我為段老板，只有攸之會叫我玉貴。”

段玉貴出生在山西平遙，自幼父母雙亡，他跟隨姐姐長大。因為無父無母，無依無靠，他和姐姐二人做百家工為生，吃百家飯長大。

後來，姐姐嫁給了素有“皇商”之稱的一名“晉商”。說是“晉商”，其實他姐夫不過是組織人為清軍運輸草料、牲口等後勤物資，掙個辛苦錢而已。那時還是雍正爺在位，大清與衛拉特邊境常有摩擦、戰事，販運糧草前往衛拉特前線很是辛苦，段玉貴跟隨姐夫風餐露宿、爬冰臥雪，勉強維持一家生計。再後來，大清與衛拉特經歷和通泊一戰後，簽署了和平協議，邊境不再需要大量的物資，他和姐夫也就沒了事做，商討之下，他們在陜、晉地區做起了販運中草藥的生意。

哪知，天有不測風雲。他們販運一批草藥路過陜西富縣的時候，被流民劫掠，任憑他們苦苦哀求，流民只是不聽，還痛打了他們一頓，姐夫還負傷臥床不起。段玉貴氣不過，尋到富縣。經打聽得知，搶他們貨物的流民是白蓮教眾。白蓮教眾人多勢眾，段玉貴打算先暗中觀察看看再說。

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讓他大感暢快。富縣的一戶地主，雇傭鏢局的人，拘捕了一批白蓮教的人並關押在縣衙。白蓮教的二師兄帶人前往理論，自稱是神將下凡，不想卻被縣衙的武師一刀劈做兩段。

後來多番打聽之下，他得知一手操辦這些事的，是富縣胡姓地主年輕的兒子，胡攸之。仰慕之情油然而生，段玉貴同時覺得與胡攸之同仇敵愾，成為朋友也未可知。

他去拜訪了胡攸之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胡攸之。胡攸之面目清秀，衣著恬淡清雅，雙手白凈修長，近似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。他向胡攸之表明了來意，胡攸之無可無不可的回覆著他。胡攸之說他想找個白蓮教高層的印章，問段玉貴能不能想辦法弄到，他說當然能。

除了意圖合作外，段玉貴更是想證明他自己。胡攸之可有可無的態度，讓段玉貴感覺備受打擊，他想讓胡攸之重視自己。

事情突然起了變故。白蓮教燒掠了胡家圩子，胡攸之全家，除他本人外，悉數被殺。段玉貴帶著印章火急火燎趕到胡家圩子，看到了胡攸之。

沒有家破人亡的呼天搶地，沒有舉目無親時的哭哭啼啼，胡攸之平靜的向村民探聽事情詳細的經過，並取下來被掛在高墻上的父親的頭顱，收殮了被燒的炭黑的家人屍首。全程胡攸之靜如止水，仿佛家破人亡的是別人家，他只是個看客似的。

然而，從胡攸之平靜的眼神中，段玉貴卻分明看到了無可名狀的痛苦，以及無以訴說的憤怒。那一刻，他真想抱住胡攸之，讓他伏在自己肩上好好痛哭一番。

段玉貴誠摯的告訴胡攸之，說他可以協助他報仇。胡攸之看了看段玉貴，同意了。他沒有讓段玉貴留在他身邊，而是讓他入了白蓮教，他說這樣更有效用。

其後，白蓮教在官軍的圍剿之下，逐漸式微，最後3千人困守富縣縣城。官軍沒有攻城，只是圍困而已。段玉貴知道，圍而不攻，並不是出於官軍怕損兵折將，而是出於胡攸之的憤怒。他要把富縣縣城變成人間地獄，而這3千白蓮教眾則是地獄的祭品，更是他一家人的殉葬品。

困在城裏，段玉貴亦無法逃脫。城中沒有了糧食，他們開始抓野貓，捕老鼠，然後開始吃樹皮。後來連樹皮也沒有了，有人開始偷偷摸摸的吃屍體。後來，饑餓難耐的人們逐漸擺脫了道德的約束，開始正大光明的吃屍體，蒸煮燒烤，人類屍體在饑民面前和動物的也沒有什麽區別。

“我不能死！我要活著出去！我要見胡攸之！我要向他證明，他小瞧我了！”段玉貴暗下決心。

他加入了吃屍體的隊伍。事實上，能活著的人，都是靠吃別人活下來的。

再後來，屍體吃光了，人們也逐漸剝去了偽善的面孔。大師兄、三師兄躲在縣衙裏，天天做新郎，夜夜入洞房的生活，引發了眾怒。不得已，他們交出了用來“男女雙修”的侍妾，大家一哄而上，分食之。

最後，能夠捕殺的人也都沒有了，大夥人人自危，各個和衣而臥，懷裏藏刀，生怕夜裏自己睡著了被同伴殺了來吃。

終於，盼到了官軍破城門而入。所有人沒有抵抗，甚至有些欣喜：這人間地獄終於得以了結。

胡攸之抱著氣若游絲，只剩枯骨的段玉貴，直奔藥房找大夫，他讓大夫無論如何要救回段玉貴一命。

段玉貴的身體逐漸康覆。他終於看到攸之露出了笑容。他問攸之當著眾的面，懷抱一個男人，不怕人笑話麽。

胡攸之淡淡的說：“鴻鵠不必在乎燕雀之語。”他握住了段玉貴的手，他沒有掙開。

留給了姐姐一大筆錢後，他和攸之去了京城。

對了，胡攸之沒有處死罪魁禍首之一的三師兄，也就是他的同鄉牛二。而是把他留在身邊做事。旁人都以為攸之看開了，以德報怨，是積德業。但是段玉貴不這麽覺得，他認為胡攸之是不會放過牛二的。

殺死仇人，不一定真正解恨，胡攸之一定是在醞釀更“好”的方式報仇。

聽取攸之的建議，玉貴加入的清吟小班，表面為戲子，實際為殺手。

在清吟小班，他有一個師弟，楊小樓，十四五歲的模樣，乖覺機靈，長得眉清目秀，手腳功夫十分了得。

小樓母親是一名妓女，父親不詳。他自幼生長在妓院，後來母親病亡，小樓便流落到了街頭，機緣巧合下，他加入了清吟小班。

沒想到乖巧的小樓闖下了禍事。他把一個十分恩寵他的老鬥得罪了，還咬下了老鬥的命根，於是他被投進了死牢。

不忍心見小樓就此夭亡，玉貴央求攸之想辦法把小樓從死牢裏弄了出來，並給了小樓一筆錢，讓他南下江南，再別回京城。

玉貴與攸之毫不檢點的關系，逐漸引得風言風語。三人成虎，攸之的生意也是大受其害。

玉貴不忿。他覺得這些所謂的名士清流、高官貴胄，豢養妻妾，叔嫂扒灰，淩虐書童，獻身壯丁，未必都是什麽好東西，憑什麽對他倆說三道四！

攸之淡然說道：“既然惹不起，索性我們躲的遠遠的，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。過我們的逍遙自在生活去。”

攸之說他想去衛拉特，他說衛拉特遠在萬裏之外，問玉貴願不願同往。

這個世上，如果還有人在乎攸之，願意與他生死與共，那一定是玉貴。

攸之以富甲一方的晉商身份，加入了哥老會。他不只是要錢，還想要權，於是，玉貴協助他秘密殺死了哥老會衛拉特分會的負責人，龍掌櫃。多番運作下，攸之成為了哥老會衛拉特分會的負責人，背靠晉商利益集團，極力打壓徽商集團，他幾乎掌控了衛拉特所有的生意，並協助玉貴成為了清吟小班衛拉特地區的掌班。

段玉貴改稱段老板。玉貴其名，除了攸之呢喃之時稱呼外，無人再知曉他的真名。

段老板後來把小樓也一並召喚到了衛拉特，幫助他做事。

從前的往事，每每想起都歷歷在目，又若過眼雲煙般煙消雲散。

“碩果僅存的蠢貨！”得知胡攸之現身入雲閣，段老板氣的大罵不已。

入雲閣一間寬敞的會客廳內，胡攸之坐在一邊，阿成、婉兮坐在另一邊。段老板坐在側首，他身後站著巴圖。

“我想與戴公子私下裏好好談談。”胡攸之說道。

“好呀。”阿成應道。

胡攸之身後的兩位隨從，阿成身邊的隨從都退下了。

胡攸之看了看婉兮，又看了看阿成，說道：“戴公子還有如此雅興，凡事都不避侍妾。”

“婉兮是我妻室。胡公子等下一定不會介意她留在這裏的，你會有話對她說。”阿成說道，他握著婉兮的手，示意她不必回避。

“哦？是麽？戴公子結婚了，倒也不曾聽說。你該告訴我的，我給你獻上一份賀禮。”

“那胡公子你現在有什麽賀禮要送給我？”

“入雲閣內我的投資，我在伊犁的資產，另外附贈50萬騰格現銀。”

阿成驚訝道：“這估計有1百萬騰格銀子啊。胡公子何以如此大方！”

“共計104萬餘銀子。我想要什麽，戴公子想必清楚的很。”

阿成沈吟片刻，面露難色的說道：“胡公子真是給我出了一道很大的難題。104萬的銀子換一個人，我真的很難拒絕。不過，眼下達瓦齊倒臺，入雲閣盡數是我的囊中之物，你在伊犁的資產，想必也轉移不出去，更進一步說，你在衛拉特的生意，我想接手也不是難事。如此看，胡公子這是慷他人之慨。這麽看，我要是同意了你的條件，好像就吃虧了呢！”

“那你想怎樣？你開個價吧。一切不過是生意而已。”

“你覺得我會拿我阿爸阿媽的生命要價麽？”

“陸光召，戴詩曼的死，與我們無關，兇手另有其人。戴公子你是聰明人，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和我糾纏了，好麽！”

阿成盯著胡攸之看了良久，沒有說話。

胡攸之見狀，笑了笑，說道：“而且，我也可以告訴你。我在伊犁的資產，沒有我的授意，你根本拿不走。你大可以拒絕我，我可以直接找清軍駐衛拉特大臣班第直接談。要麽你放了段老板，要麽班第帶兵踏平入雲閣。”

“你那麽有自信，班第會就範？”

“他大可以拒絕我。不過，化整為零的上萬衛拉特馬哈沁，就由他慢慢清剿吧。”

在衛拉特，土匪流寇被稱作馬哈沁。

阿成笑了笑，說道：“這些天來，想必胡公子暗中密切註視著入雲閣，註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吧，所以才會如此胸有成竹的徑直找我談判。胡公子，你知道麽，這次我從京城城死裏逃生，不是靠我自己，而是靠另外一個人。”

他往椅子後靠了靠，說道：“我說過的，你對婉兮有話要說。”

婉兮看了眼阿成，又看了看胡攸之，說道：“胡公子，你所收買的所謂上萬馬哈沁，不過只有5500餘人。前些天，我已經把他們的名單、駐地等信息交給了阿穆爾，想必，現在已經都平息了吧。”

胡攸之瞪大了眼睛看著婉兮，仿佛沒有見過她，不認識她似的。這個名單信息，隱蔽且覆雜，一般人根本無從知曉。不過聽婉兮透露出的信息，似乎確有其事。

胡攸之不可置信搖搖頭，良久，嘆道：“何必如此魚死網破！”他緩緩擡起頭，說道：“汪子相也是你們同夥，對吧？我到底沒能逃離徽商、晉商利益之爭。”

婉兮點點頭，她看了看阿成。阿成靠在椅子上，似乎在閉目養神。

段老板有些激動，想站起來，卻被巴圖死死按在座位上。

胡攸之似乎想起來什麽似的，輕描淡寫的說道：“對了，戴公子，《溫泉寶冊》在我手上，你有沒有興趣。裏面記敘的秘密，可是足夠讓衛拉特翻天覆地的。”

阿成睜開眼，看了看婉兮。婉兮搖搖頭，示意自己不知其事。

阿成笑了笑，嘆道：“從前就是因為《溫泉寶冊》引起諸多是非，如今我厭倦了，沒有興趣！”

“你就不擔心我會把《溫泉寶冊》的秘密公之於眾？”

“請便。”

“這麽說你知道裏面記述的是什麽了？”

阿成不答。

胡攸之笑了笑，說道：“戴公子只知其一，不知其二。另一個秘密，才是真正的價值連城的消息。”

“我沒有興趣！”

停了一會，大家都沒有說話。

胡攸之輕輕嘆了口氣，說道：“戴公子是聰明人，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，無論是作為朋友，還是作為敵人。‘是非成敗轉頭空，青山依舊在，幾度夕陽紅’。楊用修這首《臨江仙》寫的真是好！我真羨慕你，戴公子，有這麽一位厲害的妻子。是我小覷了她，輕視了你。一切都是生意，從前，你不要怨我，今天，我也不會怨你。”

阿成淡淡的看著胡攸之。

胡攸之淡淡的望向窗外。

“所有的仇恨、恩情、愉悅、悲傷、男歡、女愛、國仇、家怨、財富、欲望，又算得了什麽。戴公子，你該睜眼看看世界的。這個世界，早已不是原來的模樣。所謂‘天圓地方’‘女媧造人’‘君權神授’等都是鬼扯。世界千變萬化、日新月異，而我們卻坐井觀天，兀自乒乒乓乓自娛自樂般的打鬧不停。本來我是打算去普魯士，去法蘭西，去‘光榮革命’的英格蘭去看看，去‘地理大發現’的印第安轉轉。現在看來，是沒有這個機會了！我早該知道，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！我有點後悔，當初你剛來伊犁，要是我沒有刁難你，結局會不會好一點？”

說完他望著段老板，眼神中充滿了落寞和決絕，他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，拔出瓶塞，一飲而盡。

段老板奮力掙脫巴圖的束縛，想阻止胡攸之，卻已然來不及。

胡攸之微微睜著眼，輕輕的握著段老板的手。

段老板伏在奄奄一息的胡攸之身上，緊緊的攥著他的手，失聲痛哭。

阿成趕到近前，看著氣若游絲的胡攸之，內心五味雜陳。

胡攸之淡淡的看著阿成，笑了笑，說道：“《溫泉寶冊》……就寫在我衣服上……文火慢烤，字跡顯現……註意控制火候……小心燒了……”言訖毒發身亡。

阿成拍拍失魂落魄的段老板，嘆道：“逝者如斯。段老板，你走吧。你自由了。”

段老板警惕的看著眾人，冷笑道：“別假仁假義了！你們料定攸之一定會想法子救我，你們自始至終就想殺了他而已。如今目的達到了，就虛與委蛇的示恩於我，接著再玩弄我於股掌之間？笑話！我怎麽會讓你們得逞，攸之泉下有知也會看我不起的！”

說著，段老板突然暴起，沖向阿成，伸手就是殺招，直抵阿成咽喉。

段老板到底沒能得逞。

其貌不揚的剔骨刀自其後背透胸而出。他背後，巴圖執著刀巋然不動。

段老板嘴角揚了揚，倒亡在胡攸之身上。

段老板到底得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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